束手待毙不是君迁子的作风,接招的几个罅隙里,她没忘记去“看”那兵阵,却跟江湖阵法不同,根本找不到任何破绽。
兵阵,顾名思义,就是由州兵组成兵法之阵。听名字就知道,是用在两军对垒时的阵法。其与江湖草莽所组的那些良莠不齐的阵不同,组阵的无一不是行令禁止的州兵精锐,是无法从单个人身上找出破绽的来“开阵”的。譬如湛天谣所用的“十里桃花刀阵”原本就是兵阵,只是她往常所用的人数较少,两郡阵前短兵相接对虞宫来说多数只被局限在羽山那一条细窄的山道上,用刀也就比用矛戈更好,而在广大的平原地区,如龙泉、淄州、逻桐等,则多以矛戈和骑兵混阵为主。所谓的能征善战兵将也是为山水地域所限,若让擅长平原战法的州兵去往山林,必然扼杀其优势。反之,亦同。
杜宇和君迁子眼前所面对的兵阵正是一个带着毛刺外壳、没有一处不扎手的栗子,无论谁遇到都找不到破绽,而组阵的州兵本身竟然都是由腰上的绳子来回上下,不仅轨迹十分飘渺难测,这湿滑的葬河河道乱石滩反而还会成为他们的助益。
君迁子心下暗叹一声。
沁园绝学囊括甚广,偶尔露出冰山一角都能让人惊叹不已。想当初君迁子学开阵,只学了江湖的那一半,却没趁着老师在旁请教兵阵的那一半,而她当时竟然也以为自己这辈子只会跟江湖人打交道,开阵也只学一半也足够用了。却没想到短短几年间,庙堂和江湖早就混成一池叫做“天下”的烂泥潭了。
双拳难敌四手是任何江湖人最恐惧的局面,这便是庙堂众人一贯把江湖人视作草莽匹夫的原因,也是江湖人鲜少与州兵当面硬碰硬的理由。
君迁子站定之后摇晃了一下,深感自己内武底蕴肯定经不起这般折腾,至多再来两回,她和杜宇以及沁园之人肯定会变成一堆长矛上的肉串。
“嘶。”
君迁子还没想出一条生路,就听背后传来了杜宇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再好的招数面对敌方人数众多的情况,都会百密一疏。
君迁子回头,果不其然看到杜宇肩膀已经被长矛钉在了铁笼上。
杜宇伤的是右肩,当即把玄赤旋换到左手,一剑斩下那个浑水摸鱼才碰巧刺中了自己的州兵的胳膊,任由上面还连着一截断臂,忙着倒抽一口冷气,却也知道这毛不能拔,先封了自己肩膀上的穴才把它拍出来。
铁笼中一片惊呼,有抽泣的,有想要帮忙的,有催他们两个快走的……然而阵法一刻不停,杜宇也只能用那不习惯使剑的左手继续狼狈的奔走于铁笼之间,结果那些君迁子不小心漏进来的州兵。
“藏头露尾非君子,与我们这等江湖草芥相比,阁下只怕也是半斤八两的缩头乌龟。”
杜宇终于忍不住将这句文雅至极却也明朝暗讽的激将抛出。
藏在暗处的那人陡然沉默,以至于那怪诞的兵阵竟然短暂地停歇了片刻。
君迁子趁机运转内力调息。主练内武其他好处没有,这种见缝插针的自我调息绝对能让她在对敌的时候拖死对方,亦或,拖到有人来援。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片刻过后,对面那人终于再度沉不住气开了口。
“你们踏在我的郡土之上,居然敢信口开河我藏头露尾?本王可真是要赞赏你们那死不光的九条小命了。”
杜宇和君迁子几乎同时断定了对方的身份。
“原来是蜀地王姚说易。”
“阁下的王驾不是应当在沁园吗?”
杜宇和君迁子一前一后说道。
姚说易终于从昆山绝壁后走出。
君杜二人抬头望去,隐约可见他那张眯成一条细线的狐狸脸。
“王驾是在,不过我出行从来不在意王驾,只在乎王师。”
姚说易说:“像我这样手下没有谋士的王,总是比那些手下能人辈出的郡王要亲力亲为一些。”
他的言下之意让杜君二人不禁打一个寒噤。
姚说易说完便不再与他们废话,示意旁边拿着令旗的传令兵。
郡中令旗挥下,心惊胆战的程度远比江湖中直面兵刃来的更恐怖。
果不其然,杜君二人当即迎面对上山呼海啸般的肃杀之气。
可动的却不是困住他们的矛阵,而是从昆山四处冒出来了许多穿着蜀地号衣的州兵。
他们一个个腰上都拴着粗绳,手中拿着古怪的工具,不停往山崖上一个个尖长的木桩,沿途再拴上一条有绳索,飞速制造出无数条可以攀爬而上的蜿蜒道路,即便不会任何轻功的步卒,也能利用绳索顺利攀过昆山那湿滑的崖壁,飞速直逼虞宫南线天险。